在现代艺术史中，克劳德·莫奈（Claude Monet，1840-1926）除了画出《日出·印象》制造了“印象派”的诞生以外，他爱用多幅作品重复探索同一画面主题的“强迫症”也是出了名的。“鲁昂大教堂”、“白杨树”、“克勒兹峡谷”、“圣·拉扎尔火车站”、“国会大厦”以及持续最长时间的“睡莲”等，莫奈总会在不同月份和一天中的不同时间下对同一物体的反复描绘，来捕捉稍纵即逝的瞬间。

不过莫奈对系列组画形式发生兴趣的开始，也可以说是他式强迫症的开始，还是发生在1889年他与维吉尼田野上巨大的干草栈相遇的那一刻。光成为一切的推动者，也是一切的发起者，这些形状、位置相似，看似千篇一律的草栈，由于千变万化的光线而变得多姿多彩，也令莫奈为之着迷，他开始描绘不同时间干草栈上光线的变化。

莫奈《干草栈》布面油画 72.7x92.6cm 1890年作 纽约苏富比春拍 估价：5500万美元

在1890年夏末至1891年初春，正值50的莫奈用25幅“干草栈”油画，记录他第一次的“追光”之旅。每幅画作构图和色彩各异，但“每一幅都是关于美、真实和形式的杰作，”艺术理论家温福德·杜赫斯特（Wynford Dewhurst）曾在他作于1904年的《印象派绘画的起源和发展》（Impressionist Painting, Its Genesis and Development）中赞赏道，“这些创作将的影响将传播到全世界。

2016年11月，“干草栈”系列的其中之一曾在纽约以8144万多美元创下莫奈画作当时的拍卖纪录。而在即将到来的2019年纽约春拍中， 纪录作品的姊妹篇也将在纽约苏富比登场，预计成交价将超过550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3.6亿元）。一幅描绘平凡之物的画作为何有如此魅力，令全球市场如此奉若珍宝？

克劳德·莫奈

追光者莫奈的第一次实验

最初，莫奈想得很简单，光线对干草栈的影响，不过是晴天与阴天两种情况。于是，他准备了两块画布，一块用于晴天表示阳光充足时的效果，一块用于阴天表示柔和光线效果。

但后来，莫奈发现无论晴天还是阴天，光线都是随时在变化，太阳快落山了，那绚丽的晚霞在干草栈产生了非常奇妙的色彩效果，莫奈急于把它画下来，可是，光与色变得太快了，比画笔还快，他说：“太阳落下去那么快，我追不上它。”于是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家取新的画布。

三件创作于夏末的“干草栈”系列作品

为了追赶光影和时间所产生的瞬间，莫奈有一套完美的创作系列画的方法：先画第一幅画，然后很快就去画第二幅画，再接着画第三幅画，每一幅画上所花的时间都不长，以此来对付光线和气氛的微妙变化。在以后的几天里，如果天气和光线允许，就在原先的位置上继续画这些作品。

不过定格瞬间的画作，并不像人们的浪漫估计，是全部在户外完成的。虽然莫奈会在室外完成大部分初稿，期间包括观察光线、角度和其他短暂的变化，不过后期复杂的笔触、用色和光影效果都暗示着莫奈在户外完成初稿后，会回到封闭的画室，耗时为作品润色。

创作于冬季，构图中包含两栈草垛的“干草栈”系列作品

正如约翰·豪斯所言：“《干草栈》的画面虽然密致，整体上却并非一气呵成；四周环境的瞬时性在创作的最后阶段才精心营造出来，轻柔生动的斑斓笔触层层铺叠在色彩稍逊的初稿颜料上。因此我们可以自相矛盾地总结出，初稿的瞬时性必须经过最后长时间的润色才能显露出来；而且鉴于主题的变幻无常，它亦只能在画室里实现。一方面，画家对景物的第一印象在作品逐步完成的过程中再次重现；另一方面，作品的创造过程和完成状态亦远远超远了初稿的瞬时性。观者若在闲时忆想起这些作品，就能体会到莫奈所追寻的‘严肃特质’。干草栈系列也许只是源自一瞬间的印象，不过它们的精妙之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瞬间领略得到……到了这一刻，观画与观景的体验已经截然不同，可谓早已分道扬镖。”

同一草垛在不同时间和季节下的“干草栈”系列

绘画艺术的革新者

1891年，第一批15幅“干草栈”系列画作在巴黎的杜杭·胡埃画廊展出，成组画面带来的冲击就像其质朴鲜明的题材那般强而有力，展览大获好评。以莫奈的朋友古斯塔夫· 格夫雷（Gustave Geffroy）为首的批评家们无一例外地对“干草栈”系列交口称赞，格夫雷还为这次展览撰写了热情洋溢的前言。而一向缺乏耐性，总是觉得自己的印象派同僚们画的都是“行画”、“资产阶级小情调”的毕沙罗，也称赞“干草栈”系列作品是“最伟大的艺术家的作品”。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收藏家们对于这些作品的喜爱，1891 年的夏天还没结束，这批展出的作品就已销售大部分，只剩一两幅，莫奈还特意补了一些给他的经纪人杜兰德。在整个现代艺术历史上，很难再找出一个绘画艺术的革新者能够这么容易就被批评家和收藏家们所接受。

莫奈《干草栈（日落，秋季）》1890/1891年作芝加哥美术馆藏

那场1891年的展览有一位值得留意的参观者，她是芝加哥富商波特•帕尔莫之妻贝莎•帕尔莫，她在这次展览上一次性收藏了八幅《干草栈》系列作品，其中就包括即将拍卖的这幅。

《干草栈》（1890）描绘了一个位于画面左侧的大草垛的特写。阳光从草垛的右侧透出，形成一条红色的曲线向右方延伸。草垛顶部是蓝色，中间是紫色，底部是红色，表现出自然光线所营造的渐变色彩，与右侧稍小的草栈形成呼应。左侧部分草栈被截掉，这种特别的构图在“干草栈”系列中并不多见。因此，纽约苏富比印象派及现代艺术部主管August Uribe也将这幅《干草栈》称为该系列“最好的”。

莫奈《干草栈（日落，冬季）》1890/1891年作 芝加哥美术馆藏

在收藏了八幅“干草栈”后，帕尔莫成为了19世纪法国海外最重要的印象派风景画收藏家，一度拥有逾90幅莫奈作品。R.R•布烈特在《再看莫奈的干草栈》中写道。“毫无疑问，她是第一位发现莫奈系列作品的重大意义的收藏家。事实上，与任何私人或机构收藏相比，她的莫奈收藏至今仍是首屈一指。除了九幅《干草栈》系列作品，她收藏过四幅《白杨树》、三幅《鲁昂大教堂》，还有三幅以塞纳河上的早晨为题的系列作品。”

虽然贝莎•帕尔莫在买下“干草栈”的第二年就曾委托丢画廊出售作品，但她很快就因为舍不得而改变主意了，并回购了这件《干草栈》，并由帕尔莫家族一直收藏至1986年，其后，帕尔莫的一位继承人以250万美元拍卖了这幅画。

如今，拥有“干草栈”作品的机构遍布全球，从芝加哥美术馆、澳大利亚国家画廊到苏格兰国家画廊、巴黎奥赛美术馆、再到明尼阿波利斯美术馆。总共的25幅之中只剩下8幅属于私人收藏。

两件特写构图的“干草栈”系列，尺寸相同，左图将于5月15日在苏富比上拍，右图曾于2016年在纽约以8140万美元成交

而在拍卖市场上，最近一次“干草栈”系列绘画的交易发生在2016年的纽约佳士得拍卖上，当时尺寸、构图相近的《干草栈》（当时估价3500-4500万美元）以8140万美元售出。而在过去20年里，还有三幅“干草栈”出现在拍卖上：一幅于2001年在伦敦苏富比以1010万英镑成交，另一幅同年在纽约当时的富艺斯拍卖行以660万美元成交，还有一幅1999年在纽约苏富比以接近120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本次苏富比5500万美元的拍卖，既反映出作品的重要性和价值，又给健康的竞价留出了有利的环境。

在“干草栈”之后，莫奈成组描绘的方法逐渐成熟，他的对象也从干草栈延伸到鲁昂大教堂、和白杨树，从花园里的睡莲再到伦敦的国会大厦等一系列风景。不过就像艺术史学家莫菲特（Charles S. Moffett）所说的：“就莫奈后期作品的嬗变而言，干草栈是最为人理解的系列。这是莫奈的第一个系列创作，也开启其余下艺术生涯的创作模式。”